78_猫步轻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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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8

  厉卿是在授封宴结束当晚发觉不对劲的。

  他把褚央留在房间里休息,跟千雾与徐图上楼开会。会议开始仅过了十分钟,下属神色慌张地打断了他们:“厉首席,太平间出事了!”

  “什么?”徐图双手撑起会议桌,“左潇?”

  “左潇的尸体被偷走了,我们正在调监控……”

  厉卿立刻联系警方,果然,两位接触过左潇尸体的法医就在一分钟前吐血而亡,死状极其凄惨,没能撑到同事打120急救电话。

  千雾飙了几句粤语脏话,带人去警局善后。徐图与厉卿马不停蹄下到停尸房,看守的哨兵也都殒命。厉卿为他们合上双眼,低声说:“左潇没死,这是他的后手,还是他计划的一环?”

  “他想报复塔,还想杀魏叔……”徐图顿住,对厉卿说,“等等,魏叔?”

  厉卿早有先见之明,厉溪云暗中埋伏,抓住魏德耀手术期间鬼鬼祟祟溜进药房的小护士。但那个护士很快变得茫然惶恐,拿着替换芬太尼的二甲基汞,嘴唇猛颤:“……我怎么会在这里?”

  护士被带回中央塔连夜审问,她情绪崩溃,直言自己明明在值班,好像失忆了,不记得受了谁的蛊惑,莫名其妙接过一支针剂,来到药房。

  “她可能被左潇精神投射过,测谎仪拿幻术型向导没办法。”徐图用手捏下巴,通宵工作使他有些疲倦,“这个左潇,真是狡兔三窟害人不浅!”

  厉卿看墙面的电子挂钟,鲜红数字正好跳到“3”:“天亮之后我带小猫过去审,你找间房睡两个小时吧。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“行,白天我接你的班。”

  养尊处优的徐少爷没功夫挑三拣四,躺在走廊座椅上蒙头大睡。厉卿等到五点,换了身干净衣服接褚央。

  “吱——”

  房门向内推开,梯形光斑逐渐变大,扫过浅眠的东北虎。近云感受到主人靠近,睁眼跳到厉卿脚边。

  “小猫。”厉卿半蹲着喊褚央,“有紧急任务,我们回一趟塔。”

  褚央睡得很安稳,鼻息弱不可闻,像个精致的玻璃娃娃。厉卿知道他贪睡,昨天又耗费了许多精力,耐心地说:“我先把你抱到车上去。”

  他伸手,如同过去重复千百次那样,环过褚央的后背与大腿,把向导拢入怀中。也许是太累了,褚央没有发出一点声音,连撒娇的哼唧都没有,任凭厉卿摆布。

  “亏你还说健身有效果,怎么睡得像猪一样?”厉卿抱着褚央往电梯走,“以后还得加练,你就喜欢偷懒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毛茸茸的猫咪脑袋往哨兵胸口蹭,褚央靠着厉卿,额头渗出晶亮的汗。厉卿这才察觉褚央发烧了,赶紧取消下行的按钮。飞奔到急诊室,厉卿让护士量体温,拍打褚央的侧脸:“小猫,小猫,快醒醒。”

  “厉首席,这是您的向导吗?”护士经验老道,主动问,“您知道他是受了风寒,还是……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“不,他是幻术型向导,昨晚消耗了大量精神力。”厉卿发现褚央没反应,有些急了,“他怎么样?”

  “39度,可能是高烧引起的晕厥。”护士递给厉卿一盒退热贴,“您先用这个给他降温,我去请医生。”

 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,厉卿用完退热贴,掐褚央的人中,怕褚央烧糊涂乃至动手轻轻扇他耳光。黎明的医院悄然寂静,褚央睡在厉卿怀里,像是崭新的残次品,无动于衷。

  厉卿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,他敏锐感觉到,这不是普通的生病。

  “厉首席。”

  医生终于来了,厉卿抱着褚央进检查室,留心观察了他的精神状态。确定医生没有被左潇魅惑,厉卿才把褚央放到检查台上:“请您快给他看看。”

  “您说他是幻术型向导,并且与您最终联结过了?”医生快速为褚央检查,“温度的确有些高,初步判断是高烧引起的晕厥,需要看看血检结果。有没有四肢痉挛或咳痰的情况?”

  “没有。”厉卿对医生说,“血检要多久?”

  “等检验科上班才行,最快早上十点能拿。”

  “太慢了——我没有抱怨的意思。”火烧眉毛了厉卿也记得管住嘴,“我是说,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,能快速确定他的病症?”

  医生瞬间明白,对厉卿说:“快带他去做脑电。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之后发生的事情堪称惊心动魄,护士给褚央戴上设备不过两分钟,医生吓得瞌睡都醒了,连忙拿出手机打电话。哪怕作为外行,厉卿也看出脑电图上的线条变化越来越不明显,有好几秒近乎水平状态。无数医生涌进检查室,厉卿手脚冰凉,呆楞地站在原地,被护士拉到走廊,接过一叠厚厚的纸。

  “厉首席,病人还有别的亲属吗?”

  厉卿看着白底黑字的病危通知书,突然觉得自己像文盲。他不懂,几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褚央,不久前还和他缠绵悱恻的褚央,怎么就突然“病危”了呢?

  “有个妹妹,在宣江。”厉卿把纸张捏皱,哑声说,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
  “病人情况很不好。”护士委婉解释,“如果方便的话,请尽快把他的妹妹接到北京来。”

  众人推出担架,褚央似乎漂浮在海面上,被刺目的蓝色簇拥着离开厉卿。厉卿丢下签字的笔,追随褚央跑进手术室,被无数手臂阻拦。手术途中,主刀医生出来对厉卿说:“我们暂且稳定了病人的情况,需要马上给他安排转院。”

  厉卿强装镇定,声音止不住地抖:“他怎么了?”

  “幻梦症。作为哨兵你应该明白,向导的生理结构与普通人不同,他们有两个大脑,一个是物理层面的,一个是精神层面的,而向导素在其中充当润滑剂和连接桥的作用。”医生语速飞快,“用最通俗的话理解,病人精神层面的大脑受到了重创,向导素紊乱,导致物理层面的大脑机能衰退。”

  “您说他受到了精神攻击?”厉卿感到天旋地转,谁会对褚央下手?左潇?他的同伙?

  “治疗方法呢?这样的脑损伤是可逆的吗?”

  “有关人类大脑的研究尚且浅显,更何况向导呢?”医生摇头,“不幸中的万幸,病人保留了一丝微弱的神经活动,并未脑死亡。这几天北大正在召开学术研讨会,如果运气好,你可以请宣科大医学院的程故教授帮他看看,他是世界范围内向导脑科学的专家。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程故,正是去年宣江盗尸案的直接受害者——他的实验数据与器材被左潇毁得七七八八,大受打击,一夜白头。那之后厉卿替他追回了大部分数据,程故十分感激,专门写邮件表达了感谢。

  这一刻,命运的闭环扼住了厉卿的咽喉。

  当天早上,厉卿要到程故的联系方式,请求他来给褚央看病。程故闻讯立刻答应,带着助手仓促赴约。许久未见的两人来不及寒暄,厉卿带程故穿过重重安检,来到专属向导的手术室,把各种检查结果摆给他看。

  看完脑电图的程故表情严肃,碧瞳闪烁:“厉首席,你说褚央向导没有表现出被精神攻击的症状?”

  “昨天一整天我们都形影不离,左潇没有机会对他下手,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被攻击。”厉卿喃喃道,“在医院里我也让精神体始终守在他的身边,没有别人进入房间。”

  “能够造成如此程度的伤害,褚央必定是与某个幻术型向导对视了。”程故推断说,“具体原因你之后再去查,我给讲讲我的看法。”

  厉卿深吸一口气:“您请。”

  “首先,我们需要确定他是被洗脑了还是幻梦症。如果是前者,我回天乏术,抱歉。”

  “后者呢?”厉卿拒绝想象褚央被洗脑的可能性,直接问,“假如他在左潇的幻境里,还有救吗?”

  “有,但难度太大。第一,左潇实力超群,制造的幻境必定能以假乱真。与其说是左潇在欺骗褚央,不如说是褚央的大脑在自我催眠。如果褚央迟迟意识不到危险,亦或是被左潇知道了幻窍,那么他再也无法醒过来了。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哨兵胸口的曼珠沙华开始抽痛。

  “第二,沉睡期间他和植物人没有区别,就算能醒来,身体也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了。”程故说出的每个字都像往厉卿心尖扎,“长期卧床缺乏运动,他会肌肉萎缩,器官衰竭……你知道的,很多老年人就是这样在伤病中走完一生。”

  “不可能。”厉卿打断程故,“不可能!如果我把左潇杀了,是不是就能唤醒他?”

  “没用,外界的一切刺激对他来说都没用,他已经活在大脑编织的美梦中了,除非自己醒悟,否则怎么都是徒劳。”

  我们看到的鲜花,究竟是春天,还是大脑想让眼睛看到的呢?

  我们听到的风声,究竟是秋意,还是大脑想让耳朵听到的呢?

  我们触摸到的书本,我们闻到的咖啡香,我们赤足踩踏的柏油马路,我们伸手拥抱的新婚爱人,究竟是真实,还是大脑想让我们以为的、感觉的、记住的?

  所有人不都是感知的奴隶吗?

  厉卿宁可自己活在梦里了,他咬紧后槽牙,手心汩汩冒着鲜血。强大的自愈能力使伤口修弥,他不知疲倦地握紧双拳,用微渺的痛感使自己冷静。

  没有别人能救褚央,厉卿想,他是褚央与这个世界仅剩的联系,要是他倒下,褚央就真的完了,他也跟着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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